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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五章心似雙絲網,中有千千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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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五章 心似雙絲網,中有千千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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容蕭微微一笑,順著她手指之處看去,卻在霎時渾身凍結,唯有耳中嗡鳴,如天旋地轉。

那人梯之上的兩個紅衣男子倏然面露兇光,竟自人梯上橫空躍下,兩桿長槍直指眾人而來,二人順著冰勢滑行挺進竟無人能擋,片刻便至眼前。

麗嬪離湖邊最近,見此情形立時呆住,嚇得只曉瞪著雙眼,楞楞喊不出聲來。眼看那銀光便要近來,她身邊貼身侍女才從恐懼中回神,拼力將麗嬪撲倒在地,“主子小心!”

事發突然,眾人從未見過如此情形,饒這一聲驚呼,才自驚恐中驚醒,霎時尖叫不斷,妃嬪均提著裙裾,紛亂競奔,無不魂飛魄散。”

那行刺的兩名壯漢似身懷武藝,且奔且揮舞長槍,槍過之處招招致命,血霧四濺,數名禦林軍也擋他們不得,槍風直逼皇帝貴妃而來。

數名侍衛擋在二人身前,人影繚亂中,容蕭也看不到刺客距自己到底幾何,只能聽到四下不斷的尖叫,奔跑聲不斷,聽到那長槍破空之聲愈來愈近。

如此情形,料想那兩名大漢已距自己與皇帝不過數步,眼見空中血霧騰起不斷,分不出是誰的血,死亡的恐懼層層蔓上心頭,竟叫人一步都挪不動,一聲都喊不出,容蕭的臉已是雪白一片,只下意識用雙手,於事無補的護上小腹。

正處在生與死的絕望之時,她的手臂卻被狠狠扯了一記,腳下一個踉蹌,驟然被拽離槍風,重重跌靠在一個堅實的背上。

心中猛然翻江倒海,一浪浪撞得容蕭胸口生疼,她剛要掙紮。便聽到皇帝的暴喝:“別動,不許擡頭!”

臂上的五指如金剛鐵箍一般,幾乎將她的骨頭都要攥碎。可如今腦中、心中的疼痛更加強烈,幾乎要將她撕扯開。容蕭不想死,可並不代表要拿他的命去換!

方才她腦中轉過千百念頭,皆是自保,皆是如何保住腹中幼子,竟無一護是皇帝周全,而今之際,他卻將自己先擋在身後!

千金之子。坐不垂堂。她何德何能,令他相待至此!

皇帝的脊背挺直得發僵,隔著衣物也能感到那因緊繃而些微的痙攣,容蕭死死閉著雙眼。熱淚卻忍不住順著臉頰簌簌滾落,浸在他的鶴氅上。

他若是死於今日,她留下子嗣後,再陪他一同去了便是。

四下的尖叫聲,奔跑聲不斷。身邊內侍‘護駕’的驚叫聲已經抖成篩糠。

齊衍一手護著容蕭,一手抽出佩劍禦敵,他自幼研習權謀兵法多餘刀劍格鬥,況帝王佩劍已裝飾為重,金玉紛繁下。早失了輕巧鋒利,此刻舉劍,不過是待刺客近前做奮力一搏,手心泛出濕滑的汗來,他死死握著劍柄,看著眼前侍衛所剩無多,絲毫不敢分神。

一邊延親王齊銘已將一名刺客死死擋住,卻見另一人正朝皇帝貴妃奔去,雖有帶著數十禦林軍字後方湖面而來,禮親王亦攜劍追趕,卻分明不能及時相救了。眼見貴妃涉險,齊銘仿佛五雷轟,眼前霎時昏黑,手中的劍也慢了一分,手臂片刻便被長槍挑了一道口子。

此時,慌亂的人群中猛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呼喊:“公主!”這一聲厲叫極高,饒是一片混亂中,也讓人霍然驚覺!

只見一道綠影迎著刀劍一路直奔禦駕,麗嬪頭上的半髻已經松散,裙裾沾著泥土,腳上只剩一雙羅襪,卻仍不妨她發足狂奔,張開雙手擋在皇帝身前。

“麗嬪!快躲開!”齊衍大驚,開口喝斥她。

這樣的變故讓場中人皆是一驚,而就在一怔楞間,身後禦林軍已追上,將那紅衣男子團團格住,延親王齊銘也一劍砍下眼前男子持槍的右臂。

本以為險情已去,卻不想那男子大喝一聲,提槍橫掃,竟是將長槍朝著麗嬪擲過來,槍風陣陣,如何也躲閃不及了!

眼見麗嬪便要血濺當場,只聽一聲金屬撞擊之聲,正是禮親王射來一根白翎箭矢撞上長槍。槍頭被突來一擊打得微偏,只避開麗嬪要害,卻仍狠狠戳上她的肩頭!

隨著這矢之後,又是兩箭淩空射來,分別貫穿了兩名刺客的頭。

麗嬪肩上被射出一個血洞,不過須臾,半邊身子便均已殷紅一片,她的血流在腳下的殘雪上,像是提前開出的紅梅,熱烈纏綿,卻也脆弱得觸目驚心。因疼痛與失血,麗嬪已經昏了過去,她靠在皇帝懷裏,雙眼緊閉,像是做著什麽好夢一般,始終帶著甘之如飴的笑容。

當晚,身受重傷的麗嬪高熱不退,皇帝在床前陪了半夜,最終宿在淩綺宮中。第二日,麗嬪脫險,皇帝大喜,當即下旨,擡麗嬪為貞妃。

“娘娘,外頭冷,咱們回屋去吧。”錦宜往手上呵了口氣,見容蕭仍立在廊下,開口勸道,“待會兒叫皇上瞧見,又要怪奴婢們沒伺候好了。”

懷中手爐漸冷,站在廊下深深吸了一口氣,隨著清冽寒氣入鼻,莫名其妙的惆悵也被緩緩平息下去。容蕭將手伸出廊檐,風中的細小冰晶觸指即化,她這麽托了一會兒,才將手收回來,微笑道:“今年雪格外多。”

“可不是,還不知正月裏要下成什麽樣呢。”流光走到廊下,為容蕭換了手爐,笑道,“娘娘原先不愛看雪,總嚷著冷,現在倒有興致了。”

清寧宮的小亭中已覆上薄薄一層銀白,一陣風起,便有雪珠子被打旋吹起,飛進眼裏來。倏然感到簌簌涼意,接著便是模糊中的視線,容蕭忍不住微瞇了眼。

正仰頭看著白雪紛飛,便聽得殿外一聲高唱,‘皇上駕到!’

容蕭指尖一顫,懷中的八寶紫銅手爐差點掉在地上,她穩穩心神,才輕輕福下身子。

她這廂剛拜下,皇帝便已經進來了,笑著扶起她:“怎麽這天氣立在廊下。”

龍涎香的氣息絲絲縷縷,隱隱縈繞在四周,似乎吹到臉上的雪花也被這香氣感染,愈發輕盈起來。這香氣她聞過很多次,明明不能再熟悉,卻又帶著點陌生的悸動。這種悸動在她心中已輾轉許多天,卻仍像一口吃下春末的青梅,酸得鼻腔隱隱發脹。不過幾日未見,不知怎的,容蕭眼眶一熱,竟忍不住落下淚來。

齊衍伸手沾了她的眼淚,低笑道:“怎麽還哭上了。別站風口這兒,回頭臉皴了疼。”

她靠在他的懷裏,默默的掉眼淚,卻不敢擡頭看皇帝的臉,容蕭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,為什麽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依在他的懷裏。她只是心中恐懼,恐懼他有一天會離自己而去,他的情意,在冬至那一日便盡明了,可卻因為她的怯懦自私,幾乎錯失。

麗嬪沖上來的那一刻,容蕭心下如麻的絲線便盡數散了,卻比先前更加錐心刺骨。有這樣深情的女子舍命相護,皇上沒理由不寵愛。

這幾日見不著皇帝,只能聽到前頭不斷傳來貞妃專寵的消息,今天賞了貞妃首飾,明日親自給貞妃餵藥,後日陪貞妃用膳,容蕭告訴自己不去聽,不去想,她默誦《女誡》安撫自己躁動的心,一天天的站在廊下,妄圖用寒風吹醒自己,可心裏卻知道,她回不去了,從他將她護在身後的那一刻,容蕭便知道,她再也沒法守著最後的理智。

一顆心卻愈發像被浸在嚴冬冰井中,她忽然意識到,失去眼前這個人,比失去生命更可怕。

四下寂靜無聲,只有容蕭隱忍哽咽的聲音響起,皇帝輕拍著她的背,唏噓道,“朕以為你不會這樣。”

大顆的眼淚滾到皇帝胸前的金線盤龍上,她終於擡起頭來看著他,哽咽道:“皇上當日,為何要救臣妾。”

摟著她坐在羅漢榻上,皇帝清峻的眉宇長舒,一向清亮的雙眸似是蒙上飄渺煙霧,“朕不知道。”皇帝擁得更緊些,吻著她的額頭,又說了一遍,“我不知道。”他的唇貼在她的鬢間,低聲道:“貴妃,你試著信朕一次,信我一次,行麽?”

皇帝的聲音仿佛糾纏到每一根神經,卻讓她在心潮多日的狂浪中找到一個得以依靠的船。

容蕭依偎著皇帝,感受著他亦不斷加快的心跳,臉上癢癢的熱著,她的喉頭有些哽咽,卻低低問道:“那貞妃怎麽辦?”她知道自己不該提起貞妃,這樣或許會毀了這片刻溫存,但她就是忍不住,拼著被他厭棄也要拋出心結。

皇帝似沒想到她會這樣問,一怔過後卻片刻朗笑,他的笑聲充滿歡愉,是從未有過的輕快,他邊笑邊捏著她的鼻子道:“以前真沒看出來,你還是個醋壇子。”

她臉上一紅,有些著惱,掙脫他的手:“皇上不願說便算了。”

“朕對貞妃,並無愛意。但她舍命至此,朕卻不能棄之不顧。你放心,只當她是妹妹罷了。”

皇帝輕舒一口氣,手掌放在她微隆的小腹上,“至於你我,還有咱們的孩子,本身就是一家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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